他含含糊糊对付着应了几句,正想找个借口起身,突然听到外面发出一阵疾奔而入的脚步声,似是将军府的下人跑了进来,一边跑一边喊:「将军!白家少爷来了!出大事了!」
聂载沉心微微一跳,立刻站了起来。
「夫人,我去外面看看,出什么事了。」
也不待将军夫人点头,他略微欠身,立刻转身出了小厅。刚到大厅,就看见白镜堂急匆匆地进来了,神色焦惶,一看到康成,立刻喊:「舅父!不好了!锦綉被一帮土匪给绑走了!」
康成大惊,猛地站了起来:「怎么回事?」
白镜堂定了定神,道出原委。
他的妹妹白锦綉最近心情仿佛不大好,在古城的时候,天天待在家里,也没出去画画了。当初那个摔坏了脚的司机,现在已经伤愈,白成山原本想将人叫过来再给她开车,方便出门,但白锦綉提不起兴趣,说不要了。
前几天她对白成山说,离女校开学也没多少天了,她想回香港,又答应会经常回来看父亲的。白成山虽然不舍,但拗不过她,就答应了,於是安排了行程,先去广州住两天,然后再去香港。阿宣和她同回。
昨天一早,刘广和两个带家伙的白家壮丁送白锦綉和阿宣坐马车上路,中途行到一段山道时,前头的路上堆了几块大小不一、看着仿佛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,挡住了道。恰好阿宣早上出门吃多了,又嚷着要屙屎,於是白锦綉带着阿宣下车,领他到路旁草丛里方便,刘广就带人去搬石头。
白家背靠广州将军府,当地那些有年头了的积匪,哪个不知?何况官匪一家,官府缉盗的,很多人甚至都认识积匪头子。除了之前那伙在花县闹得太凶的土匪坏了规矩,被一锅端了之外,广州府哪个山头的土匪敢打白家的主意?加上最近雨季,山道石头滑坡是常有的事,所以刘广也没起疑心。
他万万没有想到,就在他和家丁搬石头的时候,突然从斜旁的林子里窜出了十几个山民打扮,但却斜挎武装带、手里持着土枪的土匪,朝着白锦綉和阿宣就冲了过去。
家丁手里有枪,还是最先进的连发美式长。枪,火力比土匪的土枪不知道要好多少,但刚才都放在马车里了,匆忙取枪后,小姐和阿宣又在那个方向,刘广怕误伤,怎么敢随意朝人放枪,只能一边放了几下空枪示警,一边带着家丁追了上去。
阿宣蹲地上的时候,白锦綉站在他的后头等着。阿宣远远看到土匪出来,大喊一声姑姑快跑,自己站了起来,连裤子都没提,转身一溜烟撒腿就跑,人胖腿短的,脚上还拖着裤子,竟也和兔子似的跑得飞快,一头扎进旁边的林子里,转眼不见了人影。
白锦綉却没他逃得快,被土匪迅速追上,套进一只大袋子丢到了马背上。大约是忌惮白家两支枪的火力,土匪也不敢再去追阿宣,朝着身后追来的刘广和家丁放了几枪,当即匆匆离去。随后,白成山就在家里收到了来自绑匪的消息。
「绑匪要两百万鹰洋,三天之后,让装到一只敞篷舢板里,放到黄埔码头的野河,船顺流下来,只准一个他们指定的船工留船。说收到了赎金,他们就会把人放回来!」
「什么!两百万!」康成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「舅舅!给钱没问题,钱我们筹,已经通知各钱庄了,三天应该可以!我爹怕的是绑匪言而无信,万一对我妹妹不利!他也正往广州赶来!我妹妹她不能出任何的事!舅舅你一定要帮忙,要保证我妹妹能安全回来!」
白镜堂满头大汗,说到最后,几乎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。
康成震怒,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。
「岂有此理!哪里来的土匪,狗胆包天,竟敢动我的外甥女!镜堂你放心,舅舅一定会救人的!」
他转过头,对着高春发下令:「你立刻调集新军人手,到黄埔码头布控,就算把广州府的地皮刮掉三尺,也要给我把锦綉找回来!」
高春发不敢怠慢,立刻接命,正要离开去安排,一旁的幕僚咳了一声,急忙站出来阻止:「将军,稍安勿躁,先听我说。现在离事发已经过去一天多了,出了这样的事,光调新军,不是说没用,但我怕耽误时间。对方在暗,我们在明,现在连对方是哪伙人都还不清楚,怎么找人?」
这个幕僚是当地通,康成焦急地催促:「那你说,怎么安排?」
幕僚道:「将军,土匪有好几种。有长占山头以此爲业的积匪,有平日看不出来,有家有户,暗地聚众打劫的当地人。这两种匪,料他们没胆子敢动白家。最大的可能是悍匪。悍匪通常都是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,没有顾忌,什么都干得出来,也最危险。新军的装备或是官兵能力,自然都好,但要对付这种暗地活动的土匪,还是要用旧军那边的人。一直以来,缉拿盗贼是巡警营和消防营,打土匪是防营,他们有经验,有门路,也知道人,可以比我们更快地查到绑匪的蛛丝马迹,确定了身份,营救才更有效。」
康成被一语点醒。
「巡警营消防营和防营都归总督府管辖!」
他略一蹙眉,立刻吩咐人:「快!马上把顾景鸿给我叫过来!」
顾景鸿很快开车赶来,疾奔而入,当听到白小姐被一群悍匪给绑走的消息,一楞,随即面露怒色,转头对康成和白镜堂道:「你们放心,我立刻去请我父亲的许可,把人全部叫来这里商议对策!」
他匆匆离去,再次回来的时候,广州旧军的巡警营统制、消防营统制、防营都督,还有各军总兵,以及新军高春发麾下的两个标统,总共十几个广州府的高级武官,全部赶了过来,乌鸦鸦一道聚集在了将军府的议事大厅里。
因爲将军府和总督府不合,加上旧军对新军也有所不满,新旧军的将领这样齐齐聚在一个地方开会,如此的阵仗,还是头回看到。当听到白家小姐被绑,绑匪索要两百万的消息,武官们无不义愤填膺,纷纷表示一定竭尽全力,保证把人安全救回。
顾景鸿上前道:「将军,你要是信得过,我就斗胆,请命负责这次行动。我以我的人头担保,一定安全地带回白小姐!」
康成和白镜堂稍微商量了几句,点头:「也好,那就由你全权指挥,新军调动也归你安排!」
白镜堂实在不放心,又补充道:「顾公子,我妹妹的安全第一!我们求的是人尽快回来,实在不行的话,钱我们给就是了!」
顾景鸿道:「白公子你放心!白小姐的安危,胜过我自己的性命,我绝对不会拿她的人身安全当儿戏的!」
白镜堂知他对自己妹妹的心意,听他语气郑重,神色诚恳,又看了眼聚在议事大厅里的广州府军方众多人马,总算觉得心里稍稍有了点底,抹了把汗,向面前的众人作揖:「我妹妹的事,就交托给各位了。等她安全回来,白某在大三元摆翅皇宴,酬谢诸位!」
大三元酒家是广州最有名的粤菜馆,翅皇宴更是大名鼎鼎,一桌价钱动辄上千两银子,只有达官巨富才享用的起。就算是广州府的这些统制、总兵,一年也难得有机会能蹭上一次。
统制总兵们拍着胸脯保证,纷纷说道:「白公子客气!尽管安心等着好消息就是!」
顾景鸿就地做事,很快开始和武官们排兵布阵,商议对策,康成高春发和白镜堂几个也在旁听着,众人纷纷献计献策,议事大厅里人声鼎沸。
聂载沉在大厅内口的角落里独自默默地站了片刻,悄然离去。